自強號飛快的駛過斗六站,曹先生倚著車窗看著窗外不停變化的景色,在心中反覆演練著明天與客戶交涉可能發生的任何情況與應對方式,現在,他正是要趕往高雄搭機到新加坡談這筆重要的交易,然而今天火車卻嚴重誤點,使得他是否能順利搭上班機出現了變數,更要命的是,經過民雄站之後的廣播:
「各位旅客請注意,由於前方鐵道發生事故,因此將在嘉義站停靠,請民眾在嘉義站下車,轉搭其他大眾交通工具,各位可憑票向售票處申請退費,不便之處敬請見諒!」
隨後又用客語、台語、英語覆述了一次。
「該死!」
曹先生氣炸了,走下火車,看到電子看板上寫著誤點時間稍候通知的字樣,無暇了解發生了什麼事故,他知道他得立刻尋找新的交通工具到高雄,否則明天的交易就得延後,連商場菜鳥都知道遲到不是什麼好事,更不用說像曹先生這樣在商場上叱吒多年的老手了,他在火車站外招了計程車,往高雄去。
在計程車上,他注意到安全島上黃藍相間的旗子,那是「嘉義市國際管樂節」的宣傳旗旘,對於這個活動名稱他頗感熟悉,卻又想不起來為何熟悉,此時無心多想,他只是頻頻看著手錶,突然,他發現計程車似乎許久未曾前進,問了司機,才知道由於管樂節的關係,路上塞得嚴重。
「嘖!該死的管樂節!」
曹先生匆匆付了錢,氣急敗壞的在馬路中間下車,看看錶,班機是趕不上了,他穿過安全島,走到路邊的人行道上,播了手機向機場詢問其他前往新加坡的班機,服務小姐卻給了一個令人無力的回答:
「對不起,由於聖誕節的關係,今天和明天的班機都沒有位子了,請問下週一可以嗎?」
曹先生只得訂了下週一的班機,並且打電話給相關的人把交易時間延後,並向客戶鄭重的道歉。
掛斷手機,曹先生想把手機用力往地上摔,揚起手卻遲遲沒有摔下,片刻,他還是把手機收進西裝口袋,沿著林森西路走,來到了文化局,這裡的路寬了,塞車的情況緩和下來,他打算在這裡重新叫車往高雄去,只是不知為何,他覺得眼前的景象有點似曾相識,因為這份感覺,他決定在四處看看,反正行程延後了,不差這幾個小時,走到了文化局大門,看到一座長方型的建築與一條長廊,長廊的前面是人山人海的觀眾,管樂馬拉松正在換場,曹先生向來覺得音樂很吵,因此轉身準備離開,卻聽見身旁有個聲音:
「可以像這樣合體」
他轉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戴著眼鏡梳著近似中分的旁分頭的一個年輕人正在向人介紹管樂節的紀念T恤。
「哼!滑稽!」
曹先生在心裡一邊暗笑那個年輕人,一邊往門外走去,然而台上主持人的介紹,卻讓他停下了腳步,
「接下來是文華高中的表演,我們以掌聲歡迎他們!」
「文華?」
曹先生無意識的念了一遍,再次轉過身來往台上看去,一個似曾相似的身影,令他不禁走近去看。
用力的拍了一下額頭,曹先生笑了,他向來以自己的記憶力自豪,各種大小事就算不用記事本,也能記得一清二楚,卻怎麼連自己女兒唸的學校都忘記了呢?
突然他什麼都想起來了,十二年前,他還住在嘉義的老家,曾參加過相同的活動,當時音樂廳還沒啟用,大門的兩旁也只是一般的草皮,
「全變了。」
他感慨了起來,此時此地,看著女兒在台上吹奏橫笛,突然百感交集,他想起了一週前女兒曾打電話問他今天有沒有空,他很直接的回答沒空,女兒好像只說了:「又這樣。」就把電話掛了,當時他沒有想太多,這時候卻感到內疚了起來,多年來在商場上打拼,使得他得到了財富與地位,卻同時忘記了許多事情,幾年來在世界各國飛來飛去,和家人總是聚少離多,緊湊的工作幾乎已經讓他忘記了什麼叫悠閒。
台上演奏著一首輕柔的音樂,曹先生閉上眼睛,仔細的聆聽,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子聽音樂,也很久沒有像此刻一樣,放慢自己的心思,此時音樂轉成了短暫的橫笛獨奏,他睜開眼睛,看著女兒低眉吹奏的神情,他從來都沒有注意到,女兒已經長得這麼婷婷玉立了。
文華的演奏在掌聲中結束,曹先生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走向紀念T恤的攤位,此時那個滑稽的年輕人已經不見,他看著櫃台前模特兒身上一黑一白的T恤,若有所思。
兩天後,曹先生站在郵局的櫃台前,把一盒包裹,及卡片交給櫃台人員,然後趕往機場飛向新加坡。
冬至之後,中午的太陽顯得格外溫柔,女孩坐在床上擦拭著橫笛,郵差機車的引擎聲劃破了午后的寧靜,
「曹小姐,掛號!」
女孩從二樓陽台探出頭:「好!請等一下!」說著,匆匆打開抽屜拿出印章跑下樓去。
目送郵差離開,女孩把簽收的包裹和卡片放在桌上,一邊猜測是誰會寄東西給她,聖誕節早已過了許久,而包裝看起來卻像是個禮物,猶豫了一下,她決定先打開卡片。
強而有力的字體展現在眼前,她認出那是爸爸的字跡:
「親愛的女兒:
爸爸從來不知道你橫笛吹得那麼好,改天專為爸爸演奏一曲好不好呢?
健忘而且不稱職的老爸 上」
女孩立刻打開了包裏,看到裡面一黑一白的T恤,她幾乎掉下眼淚來,抱起兩件衣服,她喃喃的說:
「笨老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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