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吹過男人斑白的頭髮,一併帶起了土地上的焦黑木屑,男人嘆了口氣,夜間巡邏曾經是他受到百姓愛戴的原因,如今,不遠處的幾個農夫投來的眼神卻是責難與怨恨。
「爸!別理他們,那些農民就是那麼善變、無恥!只會隨著利益起舞而已!」
男人身旁走來一個女孩,看上去十六、七歲,她手上拿著一件外套正準備為男人披上,男人看了她一眼,又嘆了一口氣。昨晚夜間巡邏的士兵在田間跌倒,竟讓火把掉入田中,在這秋末冬初乾燥之際,火勢很快的就漫延開來,這年度最後一次的小麥收割在即,灌蓋停止了,乾燥的水溝更是使得大火一發不可收拾,幾乎整個領地的人全都參加了救火,卻一點用也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塊田燒到另一塊田,直到今天早上所看到的一片焦黑。
「領主,北邊的街道直到我們的城堡這一段所有的住宅因為是木造的幾乎全部都被燒掉了,好在城堡是石造的,阻止了火勢,北邊的街道沒有受到波及。」
男人轉過身來對著說話的老人點點頭,然後與老人並肩走向城堡,
「損失估計出來了嗎?」
老人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男人看了老人一眼,又嘆了口氣,說:
「我看這比戰爭鐵蹄踏過還慘的焦土,就知道事情很不樂觀,你就直說吧!」
老人也嘆了口氣,從口袋中拿出了一本小冊子,翻了翻,抬頭看了一眼男人,此時男人停下了腳步,很嚴肅的看著老人,跟在後面的女孩走到男人身旁站定,
「這次一共燒毀了全領地四分之三的田地,並且這次燒毀的田地是本年度最後一次的收成,原本預計這次的收成可以勉強的度過這個冬天,如今卻燒毀了,因此...」
老人說到這裡面有難色,
「百姓們這個冬天可能會沒東西可以吃是嗎?」
老人把頭轉向黑色的土地,輕輕的說道:
「是...是的。」
男人跟著老人的視線也看向滿目瘡痍的田地,
「還有呢?」
對於男人的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老人愣了一下,投以疑問的眼光,
「我想損失應該不只這些吧?」
男人回頭看向北邊,那裡正是燒毀街道的方向,老人低下頭慢慢的把手上的小冊子翻到下一頁,很慢很慢的翻,
「因為北邊的街道全部都燒毀了,同時也燒掉了一座糧倉,因此,全領地的存糧可能不到十天...另外,有消息說我們北邊的特利斯伯爵的領地已經開始下雪,按照風向和距離推算,大概在半個月內我們這邊應該也會下雪,到時若是不把北邊街道的房子重建,可能會凍死許多人,所以...」
男人摸摸下巴的鬍子:
「所以必須在十天之內弄到全領地足以過冬的糧食並且在半個月內把北邊街道重建起來...至少讓每個人都有地方躲避風雪嗎?」
老人點點頭,然而男人並沒有留意老人的反應,仍然低著頭摸著下巴上的鬍子沉思著:
「馬上調查離我們領地最近的商隊,然後動員領地內所有的奴隸和工匠進行北邊街道的重建工作,必要的時候動員士兵甚至騎士團,此外,立刻清查剩餘的糧食數量,計算出在最節約的情況下,我們能撐多久,以及糧食的分配方式。」
說著,男人大踏步的往城堡的方向走去,他走很快,老人和女孩幾乎要小跑步才能跟上。
橘紅色的光從窗戶透進來,照在男人的身上,整個下午僕人管家們進進出出他的書房,來來去去的文件,卻遲遲不見老人的回音,按耐不住焦急,他放下手上的文件,站起來在窗前來回踱步,此時房間打開了,男人立刻走向門口問道:
「總管,查到最近的商隊了嗎?」進來的卻是他的女兒。
「爸,我給您送咖啡來了,你也該休息一下了吧?」
男人走回座位上,重重的坐了下來。
「你有沒有看到總管?怎麼那麼久都沒有回音?」
女孩把咖啡放到桌子上。
「剛才有一輛馬車進了城堡,不知道是不是總管回來了。」
女孩話才說完,房門突然打開,隨後又關上,然後傳來敲門聲。
「加布力爾領主,我是總管,可以進來嗎?」
加布力爾站起來喊到:「快進來!都什麼時候了還拘什麼禮!」
女孩在一旁偷偷的笑了起來,總管立刻走了進來,拿了一些文件給加布利爾。
「領主,這些是在我們附近的所有商隊...」
加布力爾一邊點頭一邊翻看文件,眉頭卻皺了起來,翻了一次,又重翻一次,而且越翻越快
「怎麼回事?怎麼沒有任何一個是糧食商人?」
「領主,因為快入冬了,商人們手邊的貨物幾乎都是毛織品或一些過冬用具...」
「嘖!」
加布力爾把文件重重的摔在桌上,又再次沉沉的坐到椅子上,摀住了臉,
「領主,有消息說韓森商隊那裡有留著自己用的糧食,但是數量遠遠超過他商隊的人數,也許可以去找他們商談,不過...」
加布利爾拿起韓森商隊的資料問道
「不過什麼?」
「為了加速北邊街道的重建,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交涉人才了,或者由我...」
加布力爾舉起手阻止總管再說下去。
「你不行去,我的領地沒有人比你更了解,要是你不在,那會很麻煩!」
此時在一旁傳來嬌柔而自信的聲音
「不如我去吧!」
這人正是加布力爾的女兒。
「莉帝亞!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莉帝亞一臉不服氣。
「我已經十六歲了!不要老把我當小孩子看!而且我留在這裡什麼也幫不上忙,不如就讓我去交涉吧!反正韓森商隊是在我們自己的領地裡,不會有危險的啦!」
加布利爾面有難色,讓自己的女兒獨自出門畢竟不放心,莉帝亞看著父親的臉色已猜到了三分,拉著加布利爾的手。
「爸!我之前還不是自己一個人騎馬跑到領地邊界的森林去玩,不也好好的回來了嗎?而且我去年不也幫你談成了一個盟約了嗎?相信我啦!」
加布利爾看了看總管,又看了看女兒,嘆了口氣,點點頭。
「耶!那我馬上去準備!」
莉帝亞跳著跑出門外。
「沒問題嗎...她好像一點也沒感受到問題的嚴重性啊!」
總管看著桌子上的文件。
「沒有別的辦法了。」加布利爾搖搖頭說。
次日,莉帝亞帶了簡單的換洗衣服及乾糧,在加布利爾及管家的目送下,騎著馬往韓森商隊的駐留地出發。
這一趟旅程比莉帝亞想像中來得困難,尤其在通過蒙塞迴廊時,看著手上半數發霉的乾糧,更是暗暗後悔,然而此刻也不能回頭了,她靠在馬背上,拿起毛毯卻發現蒙塞迴廊的濕氣把毛毯弄得又冰又重,索性把毛毯丟在一旁,全身縮起來睡了,這大概是他出生以來最難睡的一晚。
又過了幾日,終於來到了韓森商隊所駐留的城鎮-羅蘭鎮。
他牽著馬走進鎮門,一位紮著馬尾的女人迎面叫住她。
「您就是加布利爾領主的千金吧?」,
莉帝亞很驚訝。
「你怎麼知道?」
看著莉帝亞誇張的表情,女人輕輕的笑了起來。
「您的穿著看起來很普通,但布料卻是棉亞麻混紡布,就算您不是加布利爾的千金,穿著這樣高級的布料,不認識您可是我的損失啊!」
莉帝亞看看自己的衣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穿得布料有多高級。
「韓森大人等你很久了,請跟我來吧!」
女人身旁的僕人從莉帝亞的手中接過繮繩,莉帝亞則與女人並肩走在馬路邊。
「向您自我介紹,我叫漢娜.海柔爾,是韓森大人的總管,今天因為韓森大人事情忙,所以由我來接您,失禮的部份,希望您見諒。」
「嗯,不要緊。」
莉帝亞漫不經心的聽著漢娜的話,一邊隨意看著街景。
羅蘭鎮是一座商業城鎮,一進鎮門就是一條筆直的道路直通到鎮中央的大市集,路的寬度可以容得下四輛馬車並行,而且兩旁還有人行道,完全是石板路,店鋪沿著道路延伸,路上車水馬龍,繁榮可見一斑,在漢娜的帶領下,他們轉了幾個彎,街上店鋪漸漸被二、三層樓的住宅所取代,最後他們來到了一間很大的旅館前面。
漢娜吩咐僕人將莉帝亞的馬帶到馬廄安頓好,隨後便領著莉帝亞到旅館的二樓,這間旅館很大,完全是木造的,裝潢上十分樸素,不太像一般富商會選擇的旅館,但也算是中上等級的旅館了,看著長長的迴廊,莉帝亞累上心頭,滿腦子都是好好的洗個澡然後在正常的床上睡一覺,漢娜在一間很普通的客房前停了下來。
「請您先在這間房間休息,我先去跟韓森大人說您到了。」
莉帝亞點點頭,推門進房。
幾日的勞頓,莉帝亞看到木製的床上鋪著床單,而且上面還有一件看起來十分暖和的棉被,心裡頓時放鬆了下來,她先好好的洗了個澡,然後躺在床上,輕輕的笑了,她已經好久沒有躺在正常的床上,看著天花板,多日來的疲憊像洪水一般襲來,不知不覺中就在床上睡著了。
大雪把加布利爾領地的石造路全都覆蓋住了,莉帝亞騎著馬,身後是載著大匹小麥的車隊,通過城門回到城中,卻沒有任何一個人來迎接她,她不認為她回來晚了,何況若是是因為她太晚回來,大家餓死了,肯定也會有一兩具屍體,但是城中只是一片死寂,這時遠方傳來了馬蹄聲,她看出是父親帶著騎士團的人們來接自己。
「快點!全城的人都在等你帶回來的糧食!」
加布利爾引著莉帝亞和糧食車隊進到倉庫,然後把倉庫沉沉的木製大門關起來。
「父親,我想這些糧食一定夠我們過冬了!」
莉帝亞下馬來回頭看著加布利爾說。
「呵呵呵,讓我看看你帶了那種糧食回來。」
加布利爾說著便開始解布袋上的繩子,莉帝亞走到加布利爾的身旁,看著父親解開布袋,卻聽到加布利爾問:
「這是什麼?」
對於這個怪問題,莉帝亞不禁好笑,手指向布袋:
「那是小...」
卻發現布袋中黑鴉鴉的一片,竟是滿袋的小蜘蛛。
「父親我...」
加布利爾拔出了長劍,一口氣劃破了四五口布袋,這些布袋流出來的,竟全是蜘蛛,莉帝亞看著滿地的蜘蛛,內心只有恐慌,明明交易的東西是小麥,為什麼會變成蜘蛛,她抬頭想對加布利爾說些什麼,卻見加布利爾看著袋子發愣,口中喃喃的說:
「為什麼會這樣...」
就在這話說完的瞬間化為白骨,崩落成一堆,莉帝亞尖叫了起了,直往父親的骨頭跑過去,她抱著父親的骨頭哭喊著。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
此時倉庫巨大的木門傳來敲門的聲音,莉帝亞轉頭看著巨大的木門微微震動著,咚咚咚...很沉很沉的回音環繞了整個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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