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的看了一下網路上有關於小海女的訊息,大部份都是在寫簡介以及一些戲劇中的背後涵義和影評,卻沒有寫編劇技術論的東西,我覺得非常可惜,因為宮藤官九郎的劇本,十分工整,非常適合拿來當教科書,也因此讓我從欣賞他變成崇拜他,他實踐了理論,或證明了理論的有效性。
本文主要要探討的主題:
「在戲劇結構上足立結衣為什麼不能到達東京」
小海女這部作品的主題,其實就是「偶像」,在故事中,不斷的定義各種不同形式的偶像,諸如天野夏是北三陸最早的偶像、天野春子是黑川正宗的偶像、種市浩一是天野秋的偶像,這種在一般情況下,並不會被聯想到偶像的情況,都被重新定義(或比喻),甚至廣義的說,「被人所愛者」即為偶像,那麼足立結衣又是被定義為什麼形式「偶像」呢?
足立結衣是「引導者」
「我想成為偶像」,全劇最早出現的「偶像」二字即是出於足立結衣的口中,而且在此之前劇情並沒有辦法很讓人直接的聯想到演藝圈,因此,在戲劇結構上,足立結衣至此,正扮演著一個「引導者」的角色,所謂的引導者,就是帶領著主角,前往目的地的角色,足立結衣此時,便是引導天野秋走向「偶像」或演藝圈,她在天野秋面前展示「什麼是偶像」、「怎麼當偶像」,當天野秋了解了當偶像這件事,意識到自己的偶像魂,開始迷茫回東京的事,最後以陪結衣去的這個想法堅定了前往東京的意念。
當小秋有想當偶像的行動時,在戲劇結構上來講,足立結衣這個角色的任務便結束了,因為引導者只需引導主角到目的地就行了,引導者不會也不能在目的地做任何事,在目的地做事的是主角,若引導者也做事將會分散觀眾的注意力。
所以在戲劇結構上,足立結衣不需要去東京。
假設,足立結衣也和天野秋去了東京,一開始看起來就是要陪著去的天野秋,受注目的程度將會下降,因為觀眾此時的注意力,恐怕會集中在「有意志」的想成為偶像的足立結衣的表現,大家會關心足立結衣的願望能不能實現,如此一來,對於主角的關注程度會下降,故事的走向也會改變,變成足立結衣演藝圈奮鬥史,破壞了原本的主題結構。
足立結衣作為「故鄉懸念」
足立結衣無法到達東京的另一個原因,是她的角色在戲劇結構的定位上,代表了「故鄉視角」或「故鄉懸念」。
當天野秋到東京發展之後,觀眾很自然會把注意力放在東京,但是由於故事整體的主題,並不能讓觀眾忘記北三陸的事,因為到故事的後半「過去與現在」和「北三陸與東京」將會做一個綜合的收束,但是如果為北三陸安排過多的事件,那又很容易使焦點模糊,不那麼做的話,經歷幾十話不提北三陸的事或提的很少,也會使得觀眾因為沒把伏筆記住,結局時少掉許多感動。
為了不著痕跡的加強觀眾對北三陸的記憶,因此,讓此時的結衣不但沒有到東京,而且自暴自棄,成為另人擔心的對象,天野秋可以不時的思念在故鄉的結衣,而觀眾也就一起被帶過去,進而加深對北三陸的情況的記憶,透過關心結衣的過程,順便帶出在北三陸的情況,以及大家仍然很想念天野秋的情況。
北三陸本身,海女活動只在夏季,北鐵復興是長期而抽象的計劃,這些都不是故事的重點,也不容易引起關注,如果結衣不在北三陸,一起來到東京,北三陸將成為淡出的舞台,如果要避免主題失焦,就沒有什麼可以特別去講的故事了。
因為結衣還在北三陸,所以大家才會去注意北三陸的情況。她們到東京的目的就是成為偶像,這件事沒辦法在北三陸達成,因此大家會關心還在北三陸的結衣怎麼樣了,有沒有辦法到東京等等,進而使得北三陸還有一些事可提。
所以在戲劇結構上,足立結衣不能去東京。
足立結衣是一個「對照組」
最後一個不能到東京的原因,就是在戲劇結構的定位上,足立結衣是一個象徵性的「對照組」、「比較對象」,她是「假如天野秋沒去東京」或「假如天野春子沒有離家出走」會怎麼樣的象徵,也是「想當偶像卻不得志者」的象徵,所以她必須留在北三陸,經歷自暴自棄的太妹生活,到做海女,到成為酒吧的店員之一,就好像天野春子與天野秋若是沒去東京,留在北三陸生活可能也會變成這樣一樣。
在沒有「對照組」的情況下,容易使得成功感不明確,例如北三陸網站影片的點閱數,如果沒有結衣的影片,天野秋的影片點閱數再多,也僅是一個抽象數字,更沒有辦法利用點閱數超越結衣的一瞬間,製造天野秋一夕爆紅的感覺。
沒有比較對象的情況下也使得情緒反應變得單純,假如沒有足立結衣,天野秋在演藝圈順利發展時,將能夠單純的感到高興,而不必因為足立結衣而有矛盾的心情,對於天野秋的順利發展,也不會因為與足立結衣成就上的距離拉開或超越了結衣,而明確的感覺到天野秋成功到什麼程度。
單純無阻礙無矛盾衝突的故事不容易感動人,假如沒有足立結衣或是足立結衣也到了東京,天野秋會犧牲性的幫助結衣成為偶像,並且為結衣成為偶像而高興,此時能夠拿出來的阻礙,僅有環境(包括人為的不合作)對個人的阻礙,但是故事開頭已把足立結衣描寫成一個極有天資魅力的人了,給太多的環境阻礙會不太合理,此外,這種單純的奮鬥也會少掉許多感情戲,降低故事深度。
所以在戲劇結構上,足立結衣只能待在北三陸。
足立結衣是「任務導向」的角色
由於足立結衣這個角色在戲劇結構上是一個「功能性」或「任務導向」強烈的角色定位,她的表現幾乎直接影響故事表達的順暢度與走向,為了完美的執行上述的三大功能,結果就是這個角色的個性與決擇變得有些許不自然。
足立結衣看起來是個彆扭但意志堅定的角色,她可以處心機慮的接近水口,拉著天野秋到東京,家人事實上後來也支持她當偶像,但她卻因為父親倒下之後母親離家出走,就不前往東京,而且還自暴自棄,其實是有點不合理。
當然這方面是有自圓其說的餘地,她對天野秋的又愛又忌妒的心情,以及遇到重大演出或機運時,就會緊張甚至躲廁所,暗示著她對自己其實並不像表面上那樣有自信,一如她自己說:「會不會就算到了東京,也一樣當不成偶像」,她的順利成長過程,使得她不耐壓,且害怕失敗而傾向逃避。
綜觀整個故事,其實足立結衣在許多時間區段都有無論身體精神和環境都能去東京的情況,哪怕只是去看一下天野秋也好,但是完全沒有相關的描寫,既然沒能去東京的阻礙都消失了,以角色初期設定的意志強度,就應該去東京,而不是一定要等天野夏要去東京或是GMT與小秋要辦演唱會了,有了契機,才要打算去。
可惜因為角色在戲劇結構上的定位,使得角色行動的彈性變得很小,才會出現上述不自然的情況。
足立結衣不是必要存在
這裡說足立結衣不是必要存在,並不等於她是多餘應該刪除的角色,事實上安排這個角色,正是宮藤官九郎厲害的地方,一如中世紀的香料,
不加香料,牛排一樣能吃,只是淡而無味。
相較於像春子、太卷這種抽掉了故事就不成立的核心角色,足立結衣這類功能性的角色通常不是絕對必要的,抽掉也不至於使故事背景氣氛變化、主軸主題轉變或無法進行,小海女中就算沒有足立結衣,故事一樣可以以原本的主軸發展,也可以不用考慮限制該角色前往東京的問題,和式列車可以小秋一人表演,成為偶像的想法也可以只是媽媽錄音帶和和式烈車唱得很開心,到東京後不講北三陸的事一樣可以發展到最終階段,可是這樣一來,會變得比較不順暢,感情深度變淺,而變成一部糟糕的作品。
在故事上看來,足立結衣是「追憶如潮」的成員,說是女主角之一也不為過,但事實上這個角色在演技上能發揮的彈性實在很少,她過多或過少的表現,都會使故事無法順利發展或模糊焦點,所以故事後期,結衣明明成為海女,卻沒有和小秋一起潛水的情節,因為這又會使故事走向偏移,按常理來說,小秋應該會想與結衣一起潛水,劇末開海節到了,對此事卻隻字不提,彷彿結衣並未成為海女一般,也沒有交代結衣是否因海嘯而怕水,一切都沒交代(雖然也可能是故事外的原因,像橋本愛不能下水之類的XD,不過縱使如此故事中也應自圓其說一下,例如結衣訓練不足等。),就是因為「功能性」角色達成任務後,不能做多餘的事,結果足立結衣給我的印像變得不太明確,個性的特質和一致性不明顯,不像是一個自然真實的人物。
橋本愛接到的這個「重要角色」,卻是一個註定不能用來發揮演技得獎的「功能性」角色,戲份總是點到為止,又不像大吉之類的角色,可以自由發揮增加故事趣味,而不至於影響故事整體走向,不知道她接到角色時心情是怎麼樣的。
故事開始時,我一直期待結衣可以到東京,但當我看到七十幾話左右時,足立結衣的父親倒下,我就在想,按這個戲劇的結構,結衣該不會到故事結束都無法到東京吧?沒想到果真如此,實在無比遺憾,這大概是我特別想寫這編文章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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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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